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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報告是兩年前還沒入伍時著手撰寫的一篇小論文
當時隨著休學而擱置
時隔兩年,終於完成
貼上來,算是一個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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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不起的阿斗」──試探蜀漢後主劉禪之形象

壹、前言
一、研究動機
蜀漢後主劉禪,在一般人心目中是庸材的代名詞。「扶不起的阿斗」一語,便是諷刺他儘管擁有一位被譽為當世天才的政治家諸葛武侯,卻還是逃不過亡國命運,甚至亡國後還鬧出「樂不思蜀」 的笑話。小說《三國演義》提及這段故事,引用一段後人嘆後主的詩(不曉得這後人之詩,是否為羅貫中實做),稱後主為「庸才」 。言至於此,以《三國演義》對後世影響之大,後主是位庸才的說法,似乎是已有定論。然而在陳壽對後主作為的評論中,說後主「任賢相則為循理之君,惑閹豎則為昏闇之後,傳曰『素絲無常,唯所染之』,信矣哉!」 他認為,後主的可塑性其實很大,只是要看他個人的選擇,以及他所處環境的影響,而成為什麼樣的國君,並非完全的平庸;況且陳壽在後主「赦不妄下」這件政蹟上亦稱讚他「不亦卓乎」 。中國歷史上被稱呼為後主的幾位帝王,政事表現上,幾乎皆使當代朝政大亂,自己不務正業;下場不是被誅(北齊後主高緯、五代前蜀後主王衍),就是被酖殺(南唐後主李煜)。惟有蜀漢後主政事上表現雖平庸,但和這幾位後主比較起來是相對穩定多了。而在結局部分,也是這幾位當中,活得最久,也活的最安樂的一位。 由此可見,劉禪也並非一無可取。試想,身為一位當世梟雄之子,再怎麼樣遺傳,也不至於將自身屬不太好的基因剛好都遺傳到自己兒子身上。且在他主政時的蜀漢政局,大體來說,劉禪雖為亡國之君,卻沒也犯多少致命性的大錯,甚至少有政爭、內亂;並能完全授權賢相,努力地維持在三國鼎立之局。從這些地方看來,劉禪的個性作為,似乎頗適合在這個亂世安身立命。不禁令人質疑,他到底是庸材,還是另有隱情?
本研究嘗試從客觀的立場,以劉禪一生的年月為時序,從他一生的遭遇;當時蜀漢的政局、蜀漢所面臨的外在環境、與朝中大臣的互動以及他最後的結局等來觀察,盡可能地給予劉禪一個比較客觀的評價,而不希望跟著通俗小說或以結果論斷後主為庸才。客觀而公允的評價,是本文所希望達到的。

二、預期成效
  如上所言,給予劉禪一個較合理公允的評價。筆者並非想為歷史翻案,亦非為他抱屈,但綜觀蜀漢政局及劉禪作為之中,的確不能以「庸才」二字帶過,尤其他又是生在這樣一個不平凡的家中。而「樂不思蜀」故事,也不能儘斷他絕對是位昏庸之君。也許在三國這個英才輩出的年代中,他才識聰敏不如他人,不是個英雄人物,但是卻也太太平平地作了四十幾年皇帝。或許他運氣好,有諸葛亮這樣的天才輔佐,但是若無劉禪的完全信任,諸葛亮又豈能成事?故希望按公平客觀的原則,盡量辨識一位歷史人物的真正形貌。


貳、動盪的年少歲月
  劉禪,字公嗣,建安十二年春生於荊州新野城,為劉備側室甘夫人所生。 傳說出生之時,甘夫人「嘗夜夢仰吞北斗,因而懷孕,故乳名阿斗」 。關於阿斗到底是不是劉備所生,魏略有這麼記載:

「初備在小沛,不意曹公卒至,遑遽棄家屬,後奔荊州。禪時年數歲,竄匿,隨人西入漢中,為人所賣.及建安十六年,關中破亂,扶風人劉括避亂入漢中,買得禪,問知其良家子,遂養為子,與娶婦,生一子。初禪與備相失時,識其父字玄德.比舍人有姓簡者,及備得益州而簡將軍,備遣簡到漢中,舍都邸。禪乃詣簡,簡相檢訊,事皆符驗。簡喜,以語張魯,魯乃洗沐送詣益州,備乃立以為太子。初備以諸葛亮為太子太傅,及禪。」

意指劉禪曾在戰亂時散失,甚至輾轉為人所賣,故長大後對劉備的印象非常模糊,僅餘小時候的記憶以及鄰居一位姓簡的先生。直至因緣際會下劉禪被賣入漢中,給一位避亂的中原人士劉括買走。問起劉禪身世,只知他出身自良好家庭,故將劉禪以自己兒子般對待,還給他娶了一房媳婦,生了一個兒子。劉備後來得了益州,那位簡先生也做到了將軍的位置。一次,劉備派這位簡先生到了漢中,劉禪親往拜訪,這位簡先生對劉禪查備的十分詳細,且與當時的情節相符。這位簡先生很高興,遂告訴當時統領漢中的張魯。於是張魯派人將劉禪送至益州,還將他從頭到腳淨身沐浴了一番。故劉備立劉禪為王太子,並且命諸葛亮為太子太傅。直至劉備稱帝駕崩後,劉禪即位為帝,並以諸葛為相,委以重任。這段魏略的記載,著名為《三國志》作注的裴松之早已駁斥它為無稽。 裴松之認為:計算魏略所記載的劉禪年齡以及三國志所載的劉禪年歲,兩處諸多不合。魏略所載劉禪出生在劉備屯駐小沛的時期,但《三國志‧蜀書‧後主傳》對後主出生地卻沒有紀錄,但參照〈二主妃子傳〉中記載的劉禪出生地「後主生於荊州」 ,以及〈後主傳〉所記後主即帝位「時年十七」 的這個年齡推算,後主出生年該為建安十二年,而劉備敗於小沛之時為建安五年,兩者相差有七年之久,若以後主出生於小沛此事為真,則即帝位時年齡該為二十四;但諸葛亮於後主即位的第二年領受了益州牧的職務,該年朝中主簿杜微記載「朝廷今年十八」,兩相對照則〈後主傳〉中所記劉禪之即位年紀相符,故〈後主傳〉的記載該為屬實。加上曾於長阪坡一役單騎救主的猛將趙雲,其傳記中記載劉備於建安十三年敗於長阪,雖拋妻棄子而逃,但趙雲卻「身抱弱子以免」 ,由此可知劉禪並未因戰亂與劉備失散。並裴松之又查遍諸書及諸葛亮文集,認為諸葛亮從沒做過太子太傅, 更增此說法的無稽。另外余振邦先生在其著作《三國人物叢譯》裡又引《漢晉春秋》及《趙雲別傳》的記載,趙雲曾於長阪之役後,又從劉備夫人手中奪還過阿斗,更加駁斥了劉禪與劉備佚失的說法。 而魏略卻又何故如此記載劉禪的身世,此已無可考,但能確定的是劉禪為劉備親生兒子的狀況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確知劉禪為劉備親生之子,劉備對劉禪是否有過什麼教育計畫,如同北方大敵曹式父子一般,一門皆為文治武功的人才。裴松之注《三國志‧魏書‧文帝紀》中提及曹丕「年八歲,能屬文。有逸才,遂博貫古今經傳諸子百家之書。」 而《三國志‧魏書‧任城陳蕭王傳》中記曹操第三子曹植幼年受教事蹟「年十歲餘,誦讀詩、論及辭賦數十萬言,善屬文。太祖嘗視其文……」 由這兩段記載可知曹操對其兩個兒子的教育可謂重視,或許曹操出身官宦家庭,對其子孫的教育相較草莽平民出身的劉備,方式高明許多。劉備戎馬半生,直到攻取益州後才有一塊足以安身立命的根據,身邊能給劉禪的資源相較曹、孫兩家自然是少得許多。不過也不能就此論定劉禪為一不學無術之徒,或許在亂世之中經歷過較多顛沛流離之苦的帝位繼承人,能夠養成另外一種自成一格的氣質,抑或反而較為了解亂世保身之道吧!但總括來說,《三國志》對於劉禪的師事及少年事蹟記載可謂稀少,裴松之對其之補述也不多,在英雄輩出的三國年代,平凡的劉禪就算年少時有什麼特別的事,或許也不值一提。


參、白帝託孤
劉禪大半生的精華歲月,皆在這塊偏安的蜀漢領土中度過。朝中大臣諸葛亮死後,蜀漢再無人繼任政府之最高職──丞相。並逐漸以尚書令、大將軍和大司馬三職互相制衡,將軍政事務分開。而諸葛指定的繼任者蔣琬死後,劉禪甚至自理政事。 故筆者以蜀漢政局狀況將劉禪入主成都的時期分為三階段討論,為白帝託孤時,討論劉備對劉禪最後的安排與評價;秋風五丈原時期,則探討劉禪與諸葛亮間的互動;後諸葛時期,則探析劉禪獨自面對政事的智慧以及他最後的結局。

(章武)三年夏四月,先主殂于永安宮。五月,後主襲位於成都,時年十七.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是歲魏黃初四年也.

十七歲,劉禪接蜀漢帝位。
劉備對這個兒子的叮囑,可謂瑣細,裴松之注中提到諸葛亮集中載劉備給劉禪的遺詔,內容如下:

「朕初疾,但下痢耳,後轉雜他病,殆不自濟。人五十不稱夭,年已六十有餘,何所復恨,不復自傷,但以卿兄弟為念。射君到,說丞相歎卿智量,甚大增脩,過於所望,審能如此,吾復何憂!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讀漢書、禮記,閒暇歷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聞丞相為寫申、韓,’管子、六韜一通已畢,未送,道亡,可自更求聞達。」

從遺詔中分析,首先,劉備對劉禪兄弟似乎不太放心,語句裡充滿了為人父的擔心。甚至對劉禪的資質也沒什麼足夠把握。《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記載劉備在臨終前曾對諸葛如此吩咐:「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這句「君可自取」的遺言,可真夠強烈,嚇得諸葛亮不得不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 劉備臨終對諸葛的這番遺命,歷史上的解釋紛紛雜雜,有人認為這是劉備玩弄的權術,一場精采的演出,目的為了堵住諸葛亮的篡逆之私;又有人說,這是劉備與諸葛亮之間如魚得水的君臣關係的表示,足以為後世楷模;再有人說,這是劉備對諸葛亮心存芥蒂,懷疑諸葛亮因其兄諸葛瑾仕吳的關係而私心偏向孫吳,故「君可自取」一言,實則包含著劉備的疑慮不安。 但不管劉備這些話背後真正的動機為何,總讓諸葛亮願意為劉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未來的劉家天下,穩妥最後一塊基石。
如前所述,劉備對劉禪的聰明才智還是有疑慮,但獲得諸葛亮的背書後,才稍稍地放了心。遺詔中,充滿諄諄教誨,細微之處也不忘叮嚀。「不要以為是『小壞事』,所以不在乎地去做;也不要認為是『小好事』,所以懶得去做。」並勉勵劉禪兄弟「勤讀詩書古籍,不斷的以學問充實自己,努力向上。」 劉備的囑託,似乎已脫一位帝王的氣魄,不吩咐繼位者持續匡復漢家天下,完成北伐興復大業,卻不斷地教導其子孫在生活、德行、待人處事上該如何行事。這是否代表劉備認為劉禪之才實不足以繼續其父親的事蹟,但若勤修德行,飽讀過去的教訓,或許還勉強可以做個偏安守成之君,太太平平地過完殘生。劉備最後命劉禪「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可說是劉備對諸葛亮的全面信賴,也可謂劉備給劉禪的未來預備了一位最好的導師,希望劉禪跟他多學習,畢竟十七歲的劉禪,在劉備眼中,似乎還不具備當君主的氣量。


肆、秋風五丈原
  日本已故企業家高碕達之助曾說:「第二代人物的本質是:紳士、小氣鬼、欠缺高瞻遠矚、不信任別人外加膽小如鼠。」將第二代人物批評的一文不值,中看不中用。 而身為第二代人物的劉禪,是否真如這位企業家所言,庸愚的一無是處?或如《三國志》中所載「劉禪闇弱,張魯在北……」中所形容,按照現今教育部國語推行委員會所編纂的國語辭典,將「闇弱」一辭解釋為「懦弱而不明事理。」是否劉禪真如此不濟,我們可從下列幾件事來釐清端倪。
裴松之於《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中曾引一段說法:

「……備之命亮,亂孰甚焉!世或有謂備欲以固委付之誠,且以一蜀人之志。君子曰,不然;苟所寄忠賢,則不須若斯之誨,如非其人,不宜啟篡逆之塗。是以古之顧命,必貽話言;詭偽之辭,非託孤之謂。幸值劉禪闇弱,無猜險之性,諸葛威略,足以檢 異端,故使異同之心無由自起耳。不然,殆生疑隙不逞之釁。謂之為權,不亦惑哉!」

當中提到劉備這樣託孤給顧命大臣是很危險的,有可能會造成日後帝王奪權或大臣篡逆,幸好劉禪「闇弱,無猜險之性」,諸葛亮則「威略,足以檢 異端」二人並沒有出現不合的狀況,不然為了權力而嫌隙尋釁,實在不是件好事。這裡形容劉禪個性的「闇弱,無猜險之性」是否就是辭典所解釋的「懦弱不明事理」?
與其說劉禪懦弱,不如說劉禪性平和,不喜爭鬥,且並非量小之徒。他知道自己初登帝位的蜀漢政局不能沒有諸葛亮,故充分授權與他,並十分信任。也就是說,諸葛亮若沒有遇到劉禪這樣個性的君王肯充分授權,歷史上豈會有諸葛的功績蓋世?若劉禪為一「欠缺高瞻遠矚、不信任別人外加膽小如鼠」之輩,豈能容諸葛如此專權?另外發生在建興九年的事情亦可見劉禪對諸葛之信任及大度:

  九年春,亮軍祁山,平(此時李嚴已改名為李平)催督運事。秋夏之際,值天霖雨,運糧不繼,平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欲以解己不辦之責,顯亮不進之愆也。又表後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平違錯章灼。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

劉備臨終時,不只授命諸葛亮一人輔佐劉禪,還召了李嚴前赴病榻前與諸葛同受遺詔。也就是說,劉禪剛繼位的蜀漢政局,有兩位顧命大臣共同輔佐之,其權力狀況亦不相上下。 但李嚴位居高官後,再也不思進取,處處牽制諸葛亮的施政。 蜀漢後主建興九年,二人的衝突終於爆發。
  從這件事當中,可以觀察劉禪處理事情的明快以及對時局的敏銳認識。諸葛亮此時已主政九年,蜀漢政局凡事皆靠他建立體制、出謀畫策。 權力之大,可見一班。 同為顧命大臣的李嚴心中略有不平似乎其情可憫,倘若劉禪忌憚諸葛亮在朝中的權力,儘可以假此針對他而發的事件,利用李嚴來削弱諸葛亮在朝中的權力。但劉禪卻沒有選擇如此行。一方面諸葛亮出示李嚴前後親筆所寫的文件證實其清白外,另一方面劉禪實也認知到目前的蜀漢惟靠諸葛一人為支柱,諸葛垮則蜀漢傾。故劉禪處理此事的態度之明快以及他對當時政局的了解,穩固朝內諸葛體制,不可不謂明也。
蜀漢建興十二年,諸葛亮卒,劉禪頒詔追悼的詔書詞句哀戚, 據小說《三國演義》的說法,劉禪「聞諸葛死訊大哭,曰:『天喪我也!』並哭倒於龍床之上。」 姑且不論小說的手法是否為渲染,但劉禪對於諸葛的信任之情卻也不言而喻。
諸葛死後,蜀漢政局步入一個新的里程碑,而劉禪自此已無依靠,必須獨自面對政事,再也不能凡事「取決諸葛亮」了。


伍、後諸葛時期
如前所述,至此劉禪需獨自面對政局,蜀漢再無人繼任政府之最高職──丞相。並逐漸以尚書令、大將軍和大司馬三職互相制衡,將軍政事務分開。而諸葛指定的繼任者蔣琬死後,劉禪甚至自理政事。故此時政局可概分為兩個時期:保全諸葛體制期及蔣琬死後的親政時期。但還在這兩個時期之先,諸葛死後不久,其旗下部將即發生爭權事件,幸賴劉禪發現當中可疑處而得保政局穩固:

一、魏延事件
諸葛亮死後,北伐大軍即將班師,之中常與諸葛亮不合的猛將魏延卻力主猶他來率領大軍繼續北伐的大業。但得知諸葛亮密令軍中長史楊儀統領兵權,徐圖南歸,於是先發制人,搶在楊儀面前將從漢中入蜀的棧道燒掉,並上書劉禪密告楊儀謀反,圖奪兵權。楊儀隨後遣使抄小路亦上表劉禪曰魏延謀反。魏延的報告書先到,劉禪讀完,即刻發問:「魏延乃勇將,足可拒楊儀等眾,何故燒絕棧道?」 言下之意頗不信魏研所述之事,及至楊儀表到,劉禪讀畢後問董允、蔣琬意見。允、琬二人皆保奏楊儀而舉魏延叛逆,故劉禪下達正確指示。
從這件事情劉禪的處理看來,並沒有因失去國中的柱石而慌亂,反倒觀察當中可疑之處,不只聽信一造說法,並仔細聽取大臣意見,下達正確的判斷。

二、與蔣琬、費禕的關係
蔣琬、費禕為諸葛亮有意培植的接班人,也是臨終之時所托付繼任的臣下。 兩人在政事上保全了諸葛亮的體制,此二人得劉禪的信任也算是奠基於劉禪對諸葛亮的完全相信。《三國志‧蜀書‧費禕傳》曾載:「自琬及禕,雖自身在外,慶賞刑威,皆遙先諮斷,然後乃行,其推任如此。」禚夢庵先生在其著作《三國人物論集》曾這樣讚美劉禪:「有其可取之處,當諸葛亮、蔣、費用事之時,他確做到『恭己正南面』的地步。若蜀漢不是偏安,這種虛君任賢的政治不正是古勝先賢所理想的嗎?後主本人有權而不濫用、無才而不多事;君臣互信、忠義相答,群臣之間,亦少嫌怨,數十年如一日,亦屬難能可貴了。」 當中後主若知其有權而確不濫用,此行為怎又當得下句形容他「無才」呢。

三、夏侯霸投蜀事件
裴松之注《三國志‧魏書‧夏侯淵傳》中夏侯霸投蜀事件劉禪的處理態度:

「霸聞曹爽被誅而玄又徵,以為禍必轉相及,心既內恐;又霸先與雍州刺史郭淮不和,而淮代玄為征西,霸尤不安,故遂奔蜀……初,建安五年,時霸從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採,為張飛所得。飛知其良家女,遂以為妻,產息女,為劉禪皇后。故淵之初亡,飛妻請而葬之。及霸入蜀,禪與相見,釋之曰:『卿父自遇害於行間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指其兒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厚加爵寵。」

夏侯霸約於蜀漢延熙九年投蜀,從這段文字敘述中可以窺見劉禪處理這件事情的政治手腕已漸趨靈活且感情真摯。當時劉禪已作了二十三年帝王,就算資質再平庸也不至於一點進步也沒有。夏侯霸在一個很緊張的關係下投蜀,面臨的又是殺父仇人的蜀國軍界,心情之矛盾可想而知。但劉禪也非省油的燈,先闡明「你父親的死非我父親之首任,乃死於亂軍之中。」藉由軍事之無情沖淡夏侯霸與蜀漢的冤仇。他也了解自己皇后與夏侯家的關係,故之後便動之以情,指著自己的兒子說:「他也是夏侯式的外甥呀!」令夏侯霸對這塊地方產生歸屬感,進而誓死效忠。劉禪處理夏侯霸事件可謂相當得體。

四、追封趙雲
劉禪除了處理夏侯霸事件得體外,對大臣也相當寬厚,特別是對他有恩的臣下,裴松之注《三國志‧蜀書‧趙雲傳》曾有此紀錄:

「雲別傳載後主詔曰:『雲昔從先帝,功積既著.朕以幼沖,涉塗艱難,賴恃忠順,濟於危險.夫諡所以元勳也,外議雲宜諡。』」

在趙雲死後三十二年,劉禪仍對他的功績不忘,並且主動倡議該給這位猛將一個合理的諡號以追贈其功績。不僅僅是對他有恩的趙雲,連帶一班過世多時的蜀漢元勳們都得到追贈的諡號, 傳為德政佳話。

五、親政時期
劉禪在政事上真的那麼「無才」嗎?或許早在他還沒親政之時,就對蜀漢的政局有所意見了。他除了完全信任蔣琬之外,也頒了個詔令給他:

「延熙元年,詔琬曰:『寇難未弭,曹叡驕凶,遼東三郡苦其暴虐,遂相糾結,與之離隔。叡大興征役,還相攻伐。曩秦之亡,勝、廣首難,今有此變,斯乃天時。君其治嚴,總帥諸軍屯住漢中,須吳舉動,東西掎角,以乘其釁。』」

劉禪的意思是希望蔣琬不要跟隨諸葛亮北伐的腳步,先暫緩用兵,別輕舉妄動,並東和孫吳,採東西之勢趁魏不備之時再用兵。他大概認為,諸葛亮在世之時或許還可以採取這種主動出擊的策略(亦或他根本完全尊重諸葛亮),但諸葛離世之後,蜀漢若還是延續諸葛在世時的軍事、外交方針,別說北伐了,短暫維持都會出現問題,故提倡暫緩用兵。直至姜維等強力主戰派出現蜀漢才恢復主動伐魏的狀況,但也促使了國力迅速的掉落,終致無力挽回之局。
  大抵來說,劉禪自蔣琬死後開始自攝國事,這段時間並無可大書特書的事蹟,且蜀漢亦持續對魏用兵,國力其實是衰退中。從劉禪親政到蜀漢滅亡中間也經過了十六年的時間,持續維持了十六年的安定之局(蜀漢宮廷內亦少有政爭)
,由此觀之,劉禪雖無大功,卻也沒有太大的過失。

六、寵信黃皓
三國的帝王中,也只有劉禪一人寵信宦官,寵信黃皓當然並非一件得體的事,黃皓也的確矇蔽了劉禪的一些耳目以及帶來不好的影響。但此時期宦官為禍的程度相較東漢末期十常侍時期或者後世唐、明等朝代宦官的亂政,黃皓實在算是小兒科。只是黃皓的時代,生於被東漢十常侍驚嚇過的時代,故對於宦官的防備較其他時代,可能敏感得多。且相較同時期魏、吳兩朝,政治的混亂程度並不亞於蜀漢,甚至蜀漢還可能穩定得多。

七ˋ最後晚年
炎興元年冬,鄧艾破諸葛瞻於綿竹,蜀漢大勢已去。
劉禪具表請降,「輿櫬自縛,詣軍壘門」。
亡國之君還有什麼好說的,於是全家被遷往洛陽。劉禪的餘生便在此度過,七年後,死於洛陽城。
著名的「樂不思蜀」故事便在此地發生,情節不再多作贅述,後人多這個故事多持不同評價。有人認為,這就是劉禪昏庸的最佳明證, 鬧這樣一個笑話,不過讓蜀漢王國的臣民更徒增唏噓而已。又有人持相反意見,認為這是劉禪的明哲保身,在陰險狡詐的司馬昭面前,不裝瘋賣傻,又能夠得以善終?。《三國志集解》一書引于慎行曰:「劉禪之對司馬昭, 未為失策也。卻正教之,淺矣!思蜀之心,昭之所不欲聞也。」 而不管是真傻還是裝瘋,生於亂世的劉禪卻得以太太平平、順順利利地走完他的一生,這倒也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陸、結論
晉,李密如此評論劉禪:「可次齊桓。」 不曉得這是在一個什麼樣的氛圍下作出來的評論,筆者也認為似乎是對前朝仕事所出的溢美之詞(李密原仕蜀漢)。亡國之君是劉禪背負的原罪,是歷史的後見之明,但歷代亡國之君是否又都是昏庸之徒,而答案卻也不是那麼絕對。
  綜觀劉禪一生,可謂太平順利。在亂世圖個安身立命,他算是成功了。而劉禪到底昏不昏庸?從劉備對他的不放心看來,劉禪可能資質的確不好,但資質不好的人就算得上昏庸,又昏庸一詞的指涉到底又該是什麼?平心而論,劉禪被稱昏庸主要就在兩件事上:其一,寵信黃皓;其二,樂不思蜀。就一位君王而言,昏庸該是在他的政事表現上還是在他的道德操守上?若論政事表現,他任用賢相充分授權、公正決斷並不偏私、厚待降將不計前嫌、追念有功合理評價。以上都是劉禪當政內所作的事情,在他身為君王的四十餘年中,國運不敢稱昌隆,卻也在諸葛體制下平穩務實地發展。或許該是諸葛亮的功勞,但沒有劉禪授權,諸葛又豈能成事?故筆者認為在政事表現上,劉禪是在當不得昏庸二字。
而在道德上,劉禪也沒有濫刑好殺、寵愛女色、荒廢政事,至多道德有虧的部分就是信了一名宦官,但這名宦官之所為比較其前朝獲後世,都算得是輕微的干政,也談不上亂政,但寵信宦官,不管是好宦官或是壞宦官,在中國歷史上君王只要掛勾上了這個扭曲的人格,後世評論總是德行上的虧損。劉禪須自負其寵信宦官後歷史評價的減損,但筆者認為,或許在宦官危害的凶惡程度上,區區一位小黃皓還比不上後世遮天蓋地的廠衛組織吧。
  總之,劉禪應算不得昏庸,而真正昏庸之人比之劉禪,筆者認為劉禪還有很大努力的空間。或許劉禪像是一位資質略低的學生,雖無驚世之成就,卻也談不上犯了什麼大錯,只是不幸,剛好蜀漢亡在他手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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